【the fall】第四章
罗伊“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才猛然发现，不知在何时他已经泪落满面了。
那晚回去后罗伊又一如既往的管前台要了瓶高纯度的威士忌。
半瓶酒下肚后，在酒精的作用下，腰上的酸痛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现在头重脚轻，坐在轮椅上看向窗外洛杉矶的夜空，神色迷离。
滚烫的酒像是火团，在食道里划出一条灼烧的温度而后落入胃中，疼痛蔓延，整个胃就像被人拧着，疼得他直冒冷汗。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也只有在这种感觉里，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着。
罗伊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他好像看见了Robert，还是那么健康那么鲜活，那么的自由自在。
可是罗伊却又觉得自己无比清醒，因为他知道Robert早已离他而去。
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不到了。
“啊……”头痛欲裂，他揪着自己的头发低吼。
电话适时响起，罗伊接起来却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看来电显示也知道这个点钟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他哥哥。
“你在哪里？”罗南就知道弟弟又在酗酒了，叹了口气问道，“你在哪里？我派人去接你。”
“哥……”罗伊沙哑着嗓音开口，满是泪腔。
“嗯， 我在呢。”罗南硬气不起来了。
“我想他啊……”罗伊抽泣着哭了，“我想他想得快疯了啊……”
当然第二天躺在地上醒过来的罗伊是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的，直到一周后他面前站着一位哥哥派来监督且照顾他的保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醉酒的时候做了些什么丢人的事。
拍摄的进程跟随着罗伊与Christopher的关系的亲密度而渐渐走向稳定，时间也进入到了盛夏。
每天委顿在病床上这个行为本身已经让人够不舒服了，再加上拍摄场地工作人员和机器很多且不透风，室内温度已经达到了近三十度，罗伊觉得自己快要中暑了。
也恰好今天他的戏本身就是吃了安眠药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那姿势也是躺平了的。
“当我睡着了，你就离开这里，以后都不要来了。”他说。
“嗯哼。”Christopher点头。
“我觉得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你了，可我一心只想复仇。我是一个不能被爱的人。”
这里停顿了一下，罗伊的呼吸声有些沉重，闭着眼喘息：“我不能束缚住你！”
故事进行到蒙面大盗和公主要私定终身了，小孩子期盼的眨了眨眼：“let them kiss。”
镜头外的塔西姆皱了皱眉，这句话不在剧本上，是Christopher听故事入迷了后自然而然接的这么句话，可他却没喊停。
Christopher因为年纪小，很少会有入戏的情况，所以许多时候需要塔西姆辅助他的情绪和台词，可这样做却失去了些许童真。
“wait……”罗伊昏昏沉沉的，声音越放越慢，“但是，要先让他们，结婚……”
这是这场戏里他最后一句台词，说完后他就手一垂，装作睡着了。
Christopher显然是没听够故事，身边的人没有声音之后就很不开心，嘟着嘴开始摇罗伊。
可罗伊一米九几的个子，他怎么可能摇得动。
剧本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可塔西姆却示意摄影师继续拍摄，想看看小家伙自己能发挥出什么精彩之处。
果然孩子的古灵精怪是成年人所不能想象的，Christopher摇晃罗伊无果，竟坏坏地去捏他的鼻子。
不光捏，还扭。
罗伊表面上眉毛都没动一下，可心里却疼得龇牙咧嘴要掉眼泪了。
塔西姆在监视器后憋笑憋得辛苦，正要喊停，却看见镜头里的Christopher出了一招神来之笔：
他掀掉了头上工作人员给他做的小面具，完美的避开了镜头阴影，在罗伊的额头印上了轻轻一吻，而后轻手轻脚地溜下了床。
“cut！”塔西姆拍手示意，脸上挂着兴奋至极的满意笑容，“Roy，Christopher，你们表现得非常棒，非常棒！”
这一声“cut”让罗伊松了口气，他撑着手臂坐起来，恍惚中没发现自己已经一脸的虚汗了。旁边的工作人员贴心的把轮椅推了过来，他便想着自己转移上去。
可罗伊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病中的能力，胳膊一软，一下子栽到了床底下。
头上一痛，下一秒罗伊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床旁边围了一圈工作人员，他摔得那一下可能是让他有些脑震荡了，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是一对，恶心的想吐。
如果不是消毒水的味道打着旋往鼻子里钻，他会以为自己还在片场。
“Roy醒了？”塔西姆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他拍了拍手对还围在病床前的人们说：“大家都回去吧，Roy没什么事，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工作。”
撑着晕晕乎乎的头和脸上苍白的笑，罗伊在一群大长腿中间好像看见了一双小短腿和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突然之间塔西姆挡在了他的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Roy，你可吓死我了。”
罗伊的视线绕开他要看被某个摄像往外扯的孩子，却无奈自己病中没力气只能倒回枕头上：“怎么了？”
“你中暑了。”塔西姆叹了口气，“生病了怎么不说一声呢？”
“前段时间已经因为我腰受伤都耽误了几天了，我还以为今天没什么事。”罗伊在枕头上蹭了蹭，一手搭在额头上，安抚自己突突跳着的太阳穴。
想法这么敬业，让塔西姆都不好意思责备他，只是跟他说除了中暑，他还因为从床上摔下来而有些轻微脑震荡，医生嘱咐要卧床休息几天，吊吊盐水，先把烧退了，再做相关检查才能出院。
“另外，”塔西姆本来都要走了，想了想却又返回来坐下，“还有一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罗伊把覆在眼睛上的手拿下来，挑眉看他。
“我担心你住院后人来人往的，医生跟工作人员说漏嘴，所以事先拜托了骨科的医生来给你做了麻醉。”塔西姆有些犹豫，毕竟没有事先通过罗伊的允许就自作主张了，“主要是考虑到Christopher的状态……”
罗伊是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确实有些不开心，但后来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一开始也已经答应塔西姆了，也不在乎演的真一点。
何况这么久接触下来，他是真的越来越在乎Christopher了。
“嗯，我知道。”罗伊回答。
塔西姆见人没生气，便放下心来，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就走了。
四下安静下来，罗伊倒觉得头没那么疼了。望着久违了的医院，有些出神。
上一次来医院还是Robert生病的时候他来照顾，那会儿自己身体健康，除了眼看着爱人难受自己心疼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会儿自己生病了，他才猛然间发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是有多难受。
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Robert得的是急性白血病，住院被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病情很严重了，还不到两周的时间就发展到高烧不退，还伴随着骨骼疼，胸闷等症状。
而与此同时化疗的效果并不明显且副作用极大，本来十分健壮的青年人模样没过多久就被折磨得骨瘦如柴，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躺在病床上也得靠氧气才能呼吸得过来，却还撑着病骨微笑着安慰罗伊。
罗伊现在才觉得自己体会Robert当年病痛的万分之一。
“Roy！”黑暗的病房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儿童的声音。
这几乎把还沉浸在回忆里的罗伊吓得半死，他撑着胳膊捞过椅子上的靠枕垫在脑后，这才看见床边的那个小脑袋：“Christopher？！”
即使从病房中家具的摆设能看出来这个医院并不是市中心的那家大医院，但那也离片场有足足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罗伊很难想象Christopher是怎么单独回来的。
“Roy，你有没有好一些？”小家伙轻车熟路地爬上了罗伊的床，毫不见外的钻进了他的被窝。
“我好多了，”罗伊无奈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小脑袋，“Christopher，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个时间了，你应该跟着工作人员回酒店。”
“我不……”Christopher仰着小脸，噘着嘴，“我担心你。”
这一句话就把罗伊想撵人的所有用词都堵住了。
怀里抱着这么个香香软软的小孩，让刚刚心口所有因为想到Robert而产生的钝痛都缓解了很多，罗伊认命地摸索着床头的手机，跟塔西姆报告了Christopher的平安，并嘱咐他明天一定要派人把这孩子接回去，这才放松下来心神，睡了过去。
几年来，这是罗伊第一次没有酒精而没有做噩梦。
一夜无梦到天亮，这种感觉对于罗伊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很陌生了，记不起是多久之前才有过清醒过来便神清气爽的感觉了。
怀里的小孩子像是条不安分的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像是在做晨间体操一般。
“Roy！”Christopher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笑嘻嘻的，像是个娃娃一样漂亮。
就是这个金发娃娃的头发乱得堪比鸟窝。
